【專欄|沙發生活】失落諮商室 5

她起初越講越激動,漸次地越來越沒力氣,如洩氣的皮球,手不停地擦去眼睛滲出的淚水,卻始終不拿起衛生擦拭。

眼看時間將至,諮商師在結束前打斷其說話,提起上次回電的事

「沒有,我沒接到妳回電」

「我不可能做那些事的…」

這次談話就在一團霧水狀態下結束。

輕輕關上門後,她悻悻然地走回桌子拉開椅子坐下,緩慢地翻開紀錄本寫下幾行字

「案主否認…」她感覺到手上的筆重的提不起,「她是在否認還是解離?還是其他?」快速地寫下本次摘要後,把本子放入櫃子後鎖上後,熄燈。

陽光從窗簾縫隙穿過灑在地上,旁邊是她的短小影子桂花釀紅茶香氣撲上她的鼻頭,也瀰漫在諮商室內

「我沒接到妳的回電,我不可能去做那些事的…我不可能去縱火」

在喝一口茶後,她小聲的重複金小姐昨晚的話,試圖感受她心裡的想法,重複多次後她感覺胸口很脹

「已經不是否認這樣簡單的問題了」

腦中的一個聲音閃過,她在桌子與沙發間來回數次,最後坐在桌前,一口又一口地喝著茶,閉上眼吸著茶香一會後開始她今天的工作。寫完每天該寫的五行故事內容後她離開諮商室散步,搭上往劍潭的捷運,出站後她刻意地走向人潮多的那個出口,然後繞著路往河堤走去。她看到有一對情侶坐在石階上吃東西聊天,彷彿這世上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停格在他們互餵食物的那幾分鐘裡。

順著坡道走到腳踏車步道,在前面不遠處有個中年人在快走,她也跟著想走快點,跟隨著他的影子走到上次的階梯附近,有點喘氣的慢下速度,中年人影子漸漸地越來越遠,她只能望著他然後走向回到捷運站的路線。

回到諮商室前下意識地走向金小姐先生的車行,已有點老舊的靛藍色鐵門拉下,上面貼著的紅紙。

「因私人因素本店暫停營業」, 紙旁邊的角有點翹起,顏色有點退去,看來是貼了一段時間了。

一道很長很長的黑影在諮商室前停下,鑰匙轉動的聲音出現沒幾秒,電話的聲響就蓋過它串著小跑步的聲音,充滿整個空間。

「好,我明天早上十點過去。」電話那頭是法院書記官,請諮商師撥空到法院做紀錄證明金小姐曾經諮商。

五天後的晚上,時鐘來到十點正,一如往常金小姐持續抱怨先生的不是。

「他後來跟我提離婚,為了一個酒家女。」她怯懦的吐出這句,聲音細到快聽不見。

她敘述那個酒家女為了對付她竟然誣告她去她家縱火,金小姐覺得這根本是在污辱她

「就像上次妳說我有跟妳講電話一樣,連妳也懷疑我」

「那妳怎想我提的這件事?」

「從以前到現在都是一樣,都是我去配合別人」

「你覺得我強迫妳配合我說的話?如果妳說是,就好像重複那些以前妳很不堪的感受」

「對」她用力大聲的說

「妳怎麼感受我跟妳之間的關係?對你而言我是怎樣的角色?」

「我不想回答」

金小姐眼睛映出諮商師的小身影,小小黑黑的

諮商師輕咬嘴唇,沉默再度降臨在他們之間,直到啄木鳥報時

幾天後的最後一次的預付費用的時段,她沒出現。諮商師試著打電話聯絡卻都無法播通。

五天後,諮商師收到一封掛號,信封裡面放著一封信與金小姐手腕上的銀鍊子,閃閃發光的色澤有著被刮傷的痕跡,一條又一條蓋住原本完美無缺的光澤,它鑲的愛心斷裂成一半。

信上寫著:

「上次妳問我的問題,這張照片是我的回答,照這張相的人是我先生」

信內裝的是一張已有些破舊的黑白照片,裡面的她看來十多歲,有點精神恍惚地躺在椅子上,衣著上散佈著一堆嘔吐物,扣子敞開,衣領上第三顆扣子掉落只剩白色的線頭冒出,像似一個小青春痘般的特別明顯。相片裡她手上的鏈子跟金小姐平時帶的是一樣的

諮商師的手指輕輕顫動一下,有點發抖的右手將照片翻到背面,上面的字是她永遠都不敢相信的:

「我愛妳」

相紙上開始有幾滴淚滴,慢慢地佈滿整張紙,最後濕潤到像是在下雨天地上的小水漥撿起的紙一樣。她感覺到自己心臟被針扎到的痛,而那刺痛就如金小姐卡在喉嚨的刺,插入肌肉的結締組織,刺穿她的靈魂奄奄一息。

「這是我媽媽有天晚上九點多出門時闖紅燈時被來不及煞車的黑色廂型車撞到後,她手中緊握著的信封。她曾提過你,說對她幫助很大…」信內最後幾行註明這封信的來意,金小姐重傷住院,希望諮商師去看看她

諮商師拿起手鏈發現斷裂且有些變形的愛心刻著好小的行書體字,合起來是「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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